【锦玉】《思之如狂》
二十四、
这一小处芥子空间中毫无任何存在，乃是一片虚无。
润玉一进入便施法让锦觅昏睡过去，放在远处，在她周身布下结界。穷奇受的伤没有他们想象中重，如今他必须全神贯注地战斗。
“旭凤，节省灵力，一击必杀。”润玉唤出冰凌剑，将自身灵力注入其中，眼神中溢满杀气，锋利无比，“鎏英，以魔骨鞭牵制它，你配合我。”
鎏英自知自己战力在三人中当属最弱，点点头，以魔骨鞭之灵巧配合润玉的攻势，一时间牵制住了穷奇的攻击，令之无法再腾出手来攻击旭凤。
“现在！”润玉大喝一声，剑中灵力暴涨，飞身而上，剑身直直刺入穷奇后心，穷奇因剧痛怒吼着，维持不住人形，化成了庞大的真身，“旭凤，一击必杀！”牵制穷奇已经耗尽了鎏英的灵力，他们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身为战神，旭凤也知道这是不能失去的机会，将全身灵力注入赤霄剑，剑身直入巨兽心口处，绿色的腥臭血液顺着剑身流下。
刺中了！三人心下一松。
穷奇只觉心口一痛，随即体内灵力竟然如水般顺着伤口流出，内丹也承受不住赤霄剑的神力而产生裂纹，一瞬悲凉怨恨尽数涌上心口，暴喝一声竟直直将赤霄剑冲出体外，忍着经脉逆行的剧痛强行将自身魔气精元全部汇入内丹之中——
就算活不成了，也得让你们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娃给老子陪葬！
“他要自爆内丹！”鎏英修行魔气，比其他二人更早看出穷奇的异象，“芥子空间！”那本该维持一个时辰的门，竟已经有了闭合趋势！
“芥子空间未生灵智但可感知，定是也察觉到了凶像，为了不波及外界！快走！”鎏英大喊，眼中满是焦急之色。
“带觅儿走！”润玉下意识道，将自身灵力由冰凌剑注入穷奇体内，强行以冰封住了他的内丹，“只有我能拖住他！”
“兄长！”旭凤咬牙，却知他所言非虚。火神在战场上浸染万年，知道这时候绝不能再犹豫纠结，挥手破去润玉方前所涉结界，将惊醒的锦觅抱在怀中，拽住鎏英的魔骨鞭向外退去。
“我回来助兄长！”他必定要救锦觅和鎏英，但宁可与润玉同死，也绝不选择独自逃生。
锦觅方才似乎在睡梦中，但对周身发生的一切也有所感知。她睁开眼，只看见润玉猩红眼眸，伸出手捶打着旭凤的手臂：“你放我下去！”
润玉太了解这二人了，但眼下，若旭凤留下决心与他同生共死，定然必死无疑。唯有，唯有他一人留下，方得一线生机。
一定会活下来的，润玉咬牙，冰凌剑被过分强大的灵气震出裂痕，碎裂的声音微小却明确。
觅儿，我不会死，我不愿死。我好不容易才回到你身边，好不容易才让你看着我，我还没满足，我还想要更多，我不会死，我不能死！
“鎏英！！！”润玉暴喝一声，冰凌剑中的灵气染上幽幽绿色，身后应龙真身缓缓浮现。
鎏英比谁都清醒，她明白润玉的意思。魔骨鞭一甩，勾住旭凤的腰身，本可以正好将三人都拽出去，然而旭凤被这一惊，手上却松了力道，锦觅奋力挣开，扑向润玉的方向。
“小鱼仙倌！”
“锦觅！！！”
“啪——”冰凌剑碎。
芥子空间中卷起巨大的幽绿色风暴，裹挟着穷奇碎成千万道的真身碎片，几乎要将所有能够毁灭的一切都吞噬干净，白色的应龙被裹挟其中，张开了嘴——
狂暴的幽绿魔气被尽数吸入龙口中，白色的龙身无可阻拦地被这鬼火忘川之色浸染侵蚀，冥冥中不知是穷奇的怒吼还是应龙的痛号，被强硬而痛苦的糅合在一起。
风暴之中，润玉一身蓝衣被撕裂，鲜血染红了衣服，他眼中绿色黑色不断交织缠绕，痛苦之色扭曲了面庞。
他紧紧抱着一个人，在风暴中，将她完完全全地抱在怀中，用血肉之躯挡下所有的攻击。她惨白着脸，眼中尽是恐惧。
“你看，她在怕你，你明明用尽一切来保护她……”
“你看，她不爱你，她恐惧你，你做的这些都不值得……”
闭嘴，闭嘴！润玉咬牙，穷奇最后的意识在他的识海中撕扯，这个凶兽要拉最后一个陪葬。不，是两个。杀了这个女娃娃，这个敢吞噬穷奇的胆大包天的小子，也会生不如死！
“杀了她，杀了她，她就永远属于你，杀了她，她就永远只在你身边，她就永远被你控制……”
“杀了她……”
锦觅瑟瑟发抖，她不认识眼前的润玉了，她害怕了。
润玉的眼眸中只剩下幽绿，那是满满的暴虐之气和杀戮欲望，他伸出右手，似乎想要攥住锦觅的脖子。
“小鱼仙倌！”锦觅紧紧抱住他，声音中带了哭腔，“小鱼仙倌！小鱼仙倌！小鱼仙倌你是不是好疼，我给你种灵芝好不好我给你种灵芝……”
“唔……”润玉一声闷哼，脸上血色尽褪。
锦觅又害怕又着急，抬起头来看他，大哭出声：“小鱼仙倌！你的手！你的手……！！！”
她的身旁，一只断手落在地上，无处安放的人鱼泪被血液浸泡着，像是在哭泣。抬头，是润玉手中用灵气凝成的匕首，上边滴滴答答，鲜血顺着刀刃落下。
若我的手要伤她，我便砍断自己的手；若我的心要杀她，我便剜出自己的心。
润玉听到穷奇绝望而无力的叹息。原来真的有人，比邪恶至极的上古凶兽还要疯狂。
“没事的，觅儿，没事的……”润玉忽然笑了，苍白虚弱至极，却又带着无比的满足和幸福，他轻柔地抱住她，连灵魂都发出喟叹。
你怎么可以过来呢，觅儿。
你怎么可以抱住我呢，觅儿。
你该走的，你应该走的，你绝不能像这样留下。
不然，不然，我该怎么去放开你，不，我该怎么才能……不那么想要把你锁起来，把你放在只有我能找到的地方，我忍得好辛苦，我会忍得好辛苦的，觅儿……
“小鱼仙倌，”锦觅啜泣着，轻轻伸出手，拂去润玉脸上的泪痕。“你想我留下来。”
她看到润玉那时的神情，痛苦，疯狂，却又好可怜。
锦觅听见了，她听见润玉说：留下来，陪着我。
求求你，不要走，不要放开我。
“我知道的，你想我留下来，我就陪着你，我不怕死。就算是刚才，我也知道，小鱼仙倌你绝对不会害我的。”锦觅说得很慢，但是一本正经。
随后，她将他的断手和人鱼泪都拿起来，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裙子撕下一块布，笨拙又认真地把那只漂亮好看的手抱起来，又将人鱼泪擦干净了点，戴在他另一只手上。
“等回天界了，你找大罗金仙，把手给接上吧。”锦觅说，噗嗤君告诉她大罗金仙可以救活肉肉，肯定也能把小鱼仙倌的手给接上。
“好，”润玉笑着，倚在锦觅的肩膀上，声音轻柔：“觅儿，你答应了，要陪着我的。只有你，我是绝对不会放手。”
他方才吞掉了整个穷奇，亲手砍掉了自己的右手，现在浑身灵力耗尽筋脉尽碎体内的魔气每一刻都在冲撞已经伤痕累累的身体。
可润玉竟然有些困了，那种舒服的，很温暖的困倦爬上他的身体，就像是数十万年前，笠泽里，一只小鲤鱼在寒冷的梦境中所想像过的一样，那是他梦寐以求的感觉。
原来血快要流干了，也不一定只有冷。润玉想，他现在的血几乎也要流干了，可是却觉得好温暖好温暖，在冰雪中冲出，正好跌落在火炉边的温暖。
为什么呢，他想。
啊，对了，
因为太阳就在身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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